液体金属

菲利普K迪克殖民地

发布时间:2023/4/4 15:3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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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菲利普·K·迪克文Onion译

编者按:

菲利普·K·迪克,美国科幻小说界最著名的元老之一,作品屡次被搬上银幕,成为好莱坞各大影片公司的制胜法宝。

由其名设立的“菲利普·K·迪克纪念奖”自年起颁发,旨在奖励首次在美国出版的优秀科幻简装书籍,是科幻小说界的重要奖项之一。

劳伦斯·哈尔少校伏在双筒显微镜上,调整着微调旋钮。

“真有趣儿。”他低语道。

“难道不是吗?来到这颗行星三个星期了,但我们还没有找出一种有害的生命体。”弗雷德利中尉坐在实验台的台沿上,避免碰到那些培养皿,“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没有致病菌、没有寄生虫、没有苍蝇、没有老鼠、没有——”

“没有威士忌和红灯区。”哈尔挺直了身子,“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我确信这次的培养物会在某些方面与地球上的伤寒杆菌相关联,或者与火星沙尘中的螺旋霉菌有关。”

“可是这整个星球都是无害的。你知道吗,我怀疑这里就是我们的祖先遗弃的伊甸园。”

“是被驱逐出去的。”

哈尔走到实验室的窗前,凝视着远方。他得承认眼前这片风景十分引人瞩目:连绵起伏的森林和丘陵,绿草茵茵的山坡上点缀着花朵和无尽的藤蔓,还有瀑布和生长在岩壁上的苔藓,以及果树、花海和湖泊。大家付出一切辛劳去维护“蓝星”表面的完美无瑕——六个月前,最先派出的侦察飞船就发出了这样的指示。

哈尔感叹道:“多么神奇的地方啊。我不会介意哪一天再回到这里。”

“这里令地球显得有些荒芜。”弗雷德利掏出香烟,随即又收了起来。“你看,这个地方对我有一种有趣的效应:我不再吸烟了。我猜这是由于它外表呈现出来的样子所造成的吧。它太——太他妈纯净了,没受到一丝污染。我不能吸烟或者到处乱扔废纸,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到这里来野餐的人。”

“野餐的人很快就会蜂拥而至的。”哈尔说。他回到了显微镜旁,“我还要再检测几个培养物,也许我还是会找到一种致命病菌。”

“好好干。”弗雷德利中尉跳下实验台,“我过会儿再来看你,看你是否有这个运气。一号房间要举行一场大型会议,他们差不多已经准备好向移民局发送信号,允许他们派出第一批殖民者了。”

“野餐者。”

弗雷德利微微一笑,“恐怕是这么回事。”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实验室里只剩下哈尔一个人。

他坐着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弯下腰,移走了显微镜镜台上的载玻片,然后又选择了一片新的,把它拿到灯光下查看上面的印记。实验室里温暖而又安静,阳光透过窗户映射在地板上,屋外的树木在风中微微晃动着。他开始感到睡意袭来了。

“是啊,野餐的人。”他一边嘟囔着,一边调整着新载玻片的位置:“他们全都准备好来到这里,砍伐树木,毁掉花朵,向湖里吐口水,烧掉草场。这里甚至都没有感冒病毒——”

他停了下来,喉咙管被噎住了——

只见双筒显微镜的两个目镜突然缠住了他的脖子并试图勒死他。哈尔撕扯着,可它们无情地勒住他的喉咙,钢质弹簧像捕兽夹一样绞合在一起。

他把显微镜扔到了地板上。显微镜快速地爬向他,钩住了他的一条腿,他用另一只脚把它踢开,拔出了手枪。

显微镜连滚带爬地匆忙逃走。哈尔开枪了,显微镜被打成了一堆金属碎片。

“感谢上帝!”他无力地坐下来,擦去了脸上的汗水。“那是——”他揉搓着自己的喉咙:“真该死!”

会议室里挤得满满的,蓝星部队的每一位军官都在场。斯特拉·莫里森司令用一根细长的塑料教鞭的末端敲打着巨大的地图。

“这块狭长平坦的区域非常适宜构建城市。这里靠近水源,气候种类丰富,可以让殖民者有了更多的谈资。还有大量的各类矿产,殖民者可以建立属于他们自己的工厂,无须进口任何物品。遍及周围的是这颗行星上面积最大的一片森林。假如他们还理智的话,就会将森林保存下来。但如果他们打算用森林中的木材生产报纸,那就与我们无关了。”

她环视了一下房间里缄默不言的人们。

“让我们现实一些看待这个问题。你们中的一些人一直认为我们不应该向移民局发送许可信号,而应该把这颗星球留给我们自己,当我们重新回到这里时就有落脚之地。和你们中的任何人一样,我也希望如此,可是我们只会陷入麻烦的泥潭。这不是我们的星球,我们只是在这儿执行某项任务,任务一完成,我们就得离开。我们的任务就快完成了,唯一要做的就是立即发出许可信号,然后就开始整装待发。”

“关于细菌的报告完成了吗?”副司令伍德问道。

“当然了,我们正在特别留意它们,可是最后我听说并没有发现什么。我认为我们可以实行下一步计划,并联系移民局。他们已经派出送来第一批殖民者并带我们离开的飞船了吗?没有理由——”她停住了。

一阵持续的低沉声渐渐传遍整个房间,所有脑袋齐刷刷转向门口。

莫里森司令皱起了眉头,“哈尔少校,需要提醒你的是,开会过程中任何人也不许打断!”

哈尔的身体前后晃动着,他正抓住门把手来支撑住自己。他一脸茫然地环顾四周,最终,他空洞无神的双眼停在了坐在会议室正中的弗雷德利中尉身上。

“过来。”他声音嘶哑地说。

“我?”弗雷德利在椅子里陷得更深了。

“少校,你这是什么意思?”伍德副司令生气地打断他:“你是喝醉了还是——”他看见了哈尔手中的枪,“出什么事了,少校?”

弗雷德利中尉警觉地站起来,走过去抓住了哈尔的肩膀,“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

“来实验室。”

“你发现什么了吗?”中尉打量着他朋友僵硬的面孔,“是什么?”

“跟我来。”哈尔朝走廊尽头走去,弗雷德利紧随其后。哈尔推开实验室的门,慢慢地迈步进去。

“什么东西?”弗雷德利重复道。

“我的显微镜。”

“你的显微镜?它怎么了?”弗雷德利从哈尔身旁挤挨着进了实验室,“我没有看见它。”

“它跑了。”

“跑了?去哪儿了?”

“我朝它开枪了。”

“你朝它开枪?”弗雷德利看着他,“我没明白。什么意思?”

哈尔的嘴张开又合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你没事吧?”弗雷德利关切地问,然后躬下身,从桌子下面的架子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盒子:“这么说,这是你的恶作剧?”

他从盒子里取出哈尔的显微镜:“你是什么意思,你朝它开枪了?它在这儿,它一直就在这么个地方。现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载玻片上看到了什么?某种病菌?致命的还是有毒的?”

哈尔慢慢凑近了那台显微镜。就是他的显微镜,没错,在微调旋钮上有一个刻痕,一只镜台夹有一点点弯曲。他用手指碰了碰它。

五分钟前这台显微镜企图杀死他,而他知道自己刚才把它打碎了。

“你确信自己不需要做精神分析测试?”弗雷德利焦急地问道,“我觉得你看起来就像是心灵受过创伤,甚至比这更严重。”

“也许你说对了。”哈尔低声说。

智能精神分析测试仪呼呼地运转着,进行着测试分析。终于彩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

“如何?”哈尔问道。

“十分混乱,不稳定系数大于十。”

“超过了危险系数?”

“是的。八就很危险了,十则是十分少见的,特别是对于你这种级别的人。你通常所显示出来的系数在四左右。”

哈尔不耐烦地点点头,“我知道。”

“如果你能给我更多的信息——”

哈尔说:“我已经无法再告诉你了。”

“在精神分析测试中隐瞒信息是违规的。”分析仪生气地说,“如果你这么做,你就是在蓄意歪曲我的测试结果。”

哈尔站起身,“我真的不能再告诉你了。不过你确实分析出我的心智十分紊乱?”

“的确如此。可是这种结果意味着什么,或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我说不清楚。”

“谢谢。”哈尔关闭了测试仪。他回到自己的舱室,头脑中嗡嗡直响。他神志不清了?可是他确实朝某个东西开了一枪,后来他还在实验室嗅到了气味,现场还残存着金属碎屑,尤其是在他朝显微镜开枪的地方还有不少碎屑。

然而事情怎么会是这样?一台显微镜有了生命,还企图杀死他!

不管怎样,弗雷德利从盒子里把显微镜搬了出来,它完好无损。它是怎么回到盒子里去的?

他脱去制服,钻进了浴室。当热水流过他身体的时候,他沉思着。智能精神分析测试仪表明他的心智十分混乱,然而这有可能是那段经历的结果而不是起因。他就快要把这件事告诉弗雷德利了,可他还是停住没说。他如何能期望别人也相信这样一件事呢?

他关掉了水,伸手到架子上去够一条毛巾。

那条毛巾缠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猛地朝墙壁拉去,粗糙的毛巾还捂住了他的鼻子和嘴。为了脱身,他剧烈地反抗着。突然毛巾松开了,他也滑倒在地上,头撞在了墙上。眼前金星四射,随后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坐在一池热水中,抬头看着那条毛巾。和周围其他物品一样,那条毛巾现在一动也不动。三条毛巾排成一排,一模一样,全部静悄悄的。他在做梦吗?

他揉着脑袋,颤抖着站起身,然后小心地避开毛巾架,侧身出了浴室,来到他的房间。他战战兢兢地从自动售货机那儿又扯出一条毛巾,这毛巾看起来很正常。他擦干了自己,开始穿衣服。

他的腰带缠住了他的腰部,试图勒扁他。腰带的力量很大——上面有加固的金属环,那是用来挂住护腿和手枪的。他和腰带不发一声地在地上翻滚,争夺着控制权。腰带就像是一条狂怒的金属蛇在缠绕和抽打着他。终于,他设法握住了手枪。

腰带即刻放开了他。他一枪打得它不见了踪影,然后就跌坐在椅子里喘起了粗气。

椅子的扶手又包绕住了他。这一次枪已经准备妥当了,他连开了六枪,椅子才松开。他又站了起来。

他半裸着站在屋子中央,胸脯剧烈地起伏。

“这不可能,”他小声说,“我一定是疯了。”

最后,他戴好护腿,穿上靴子,来到空荡荡的走廊上,然后走进电梯,升到了顶层。

门自动打开了,哈尔走进去时,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莫里森司令抬头看了看他。门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你携带了武器。”莫里森责难道。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枪,又把它放到了办公桌上,“对不起。”

“你想要干什么?你这是怎么了?我从精神分析仪那里得到一份报告,说你的心理系数在过去24小时里多次超过危险系数。”她认真地审视着哈尔,“我们认识很久了,劳伦斯。你怎么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斯特拉,今天的早些时候,我的显微镜企图勒死我。”

她瞪大了蓝色的眼睛,“什么?”

“后来,当我走出浴室时,一条浴巾又想要闷死我,我侥幸脱险;可是在我穿衣服的时候,我的腰带——”他停住了,司令站了起来。

“卫兵!”她召唤道。

“等一下,斯特拉。”他朝她走去,“听我说,我是认真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实的。有四次,那些物品企图杀死我。普通物品突然变得可以致人死命。也许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也许这就是——”

“你的显微镜企图杀死你?”

“它活了过来,它的镜筒缠住了我的喉咙。”

一阵长长的沉默。“有人在你旁边目睹发生的这一切吗?”

“没有。”

“你做了些什么?”

“我开枪打了它。”

“有残留物吗?”

“没有。”哈尔不情愿地承认道,“事实上显微镜似乎还完好无损,和先前一样,放在盒子里。”

“我明白了。”莫里森朝听从她召唤的两名卫兵点点头,“把哈尔少校带到下面的泰勒上尉那里,在他被送回地球做检查之前把他监禁起来。”

她冷静地看着两名卫兵用电磁爪钳住了哈尔的手臂。

“抱歉,少校。”她说,“你如果不能证明你的任何经历,我们就假定那是你出现了精神病性投射。整个星球的治安还没有好得允许一个精神病人不加管束地乱跑。你可能会带来很多麻烦。”

卫兵押着哈尔走向门口,他没有丝毫反抗。他的头脑里嗡嗡地响个不停。也许她是对的,也许他真的疯了。

他们来到泰勒上尉的办公室,一名卫兵按响了蜂鸣器。

“谁?”智能门尖声问道。

“莫里森司令命令上尉看管这个人。”

一阵犹豫不决之后,“上尉很忙。”

“这是起突发事件。”

在智能门打定主意之际,它的继电器发出喀哒一声响,“司令派你们来的?”

“是的,开门吧。”

“你们可以进来了。”智能门终于作出了让步,解除了对门的控制。

卫兵推开门,却又停在了那里。

地上躺着泰勒上尉,他脸色发青,双眼突出。只看见他的头和脚——一块红白相间的地毯正包裹着他,而且收缩得越来越紧。

哈尔扑倒在地上,拉住了那块地毯,“快!”他叫道,“抓住它!”

他们三个一起拉扯着,那块地毯还在抵抗。

“救命!”泰勒无力地喊道。

“我们在努力呢!”他们在疯狂地用力拉扯着。终于地毯被他们拉了下来,它猛然间迅速朝开着的门扑了过去。一名卫兵朝它打了一枪。

哈尔向通信屏跑去,颤抖着拨通了莫里森司令的应急号码。

莫里森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看!”哈尔气喘吁吁地说。

她盯着哈尔身后躺在地上的泰勒,两名卫兵跪在一旁,枪支仍然暴露在外边。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一块地毯攻击了他。”哈尔冷笑道,“现在是谁疯了?”

“我们将派一队卫兵下去,”她眨了眨眼睛,“很快。可是现在——”

“告诉他们准备好枪,最好向每个人都发出警报。”

哈尔把四样东西放在了莫里森的桌子上:一台显微镜,一条毛巾,一条金属腰带和一块红白相间的地毯。

她紧张地躲向一边,“少校,你确信——”

“它们现在完好无损,这是最奇怪的一点。这条毛巾在几个小时前企图杀死我,我开枪打烂它才得以脱身。然而它现在就在这儿,它又回来了,和原来一样,不会伤害任何人。”

泰勒上尉警惕地指着那块红白相间的地毯,说:“这是我的地毯,我从地球带来的。我妻子把它送给了我,我——我完全相信它。”

他们全都互望着。

“我们也开枪打了那张地毯。”哈尔指出。

沉默。

“如果不是这块地毯,”泰勒问道,“那是什么袭击了我?”

“看起来像是这块地毯,”哈尔慢吞吞地说道,“袭击我的看起来也像是这条毛巾。”

莫里森把毛巾举到灯光下,“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毛巾!它不可能袭击过你。”

“当然不可能,”哈尔同意道,“对于这些物品,我们已经进行了所能想到的所有测试,它们还是原来的样子,所有成分都没有改变,是性质完全稳定的非生命体。这些物品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具有生命并攻击我们。”

“可是有什么东西这么做了。”泰勒说,“有个东西袭击了我。如果不是这块地毯,那会是什么?”

多德斯中尉在梳妆台上四处摸索着寻找他的手套。他很着急,整个部队都被通知要进行紧急集合。

“我放哪儿——”他嘀咕道,“真该死!”

只见床上并排放着两副一模一样的手套,多德斯皱起眉头,搔了搔脑袋。怎么可能?他自己只有一副,另一副一定是别人的。前一天夜里鲍勃·韦斯利来这里打过牌,也许是他落下的。

通信屏幕又一次亮了起来,“所有人员,立即报告,所有人员,立即报告。所有人员紧急集合。”

“明白!”多德斯不耐烦地回答道。他抓起一副手套戴在了手上。

刚一戴好,手套就迫使他将手伸到了腰部。它们让他的手指握住了枪柄,把枪从枪套里拔了出来。

“我这是怎么了?”多德斯说。手抬起了枪,指向他的胸部。

手指扣动了一下。随着一声轰鸣,多德斯的半个胸腔不见了,剩下的躯体慢慢地倒在地毯上,而他却还在吃惊地张着大嘴。

特纳下士一听到紧急警报的尖叫声就急忙穿过操场朝主楼奔去。

在主楼的入口处他停下来,脱去了金属底的靴子,然后皱起了眉头:在门前有两块安全垫而不是一块。

好吧,没关系,它们都一样。他走上一块垫子并等待着。垫子表面发出一股通过他的脚和腿的高频电流,杀死了在外出时可能黏附在身上的任何孢子或芽孢。

他继续朝楼里走去。

过了一会儿,富尔顿中尉匆忙赶到入口处。他扒下远足靴,走上了他所看到的第一块垫子。

那块垫子包住了他的脚。

“嗨!”富尔顿叫道,“放开!”

他试图拔出他的脚,可是垫子却不松开。富尔顿害怕起来,他拔出枪,可是不敢朝自己的脚开枪。

“救命!”他喊道。

两名士兵跑过来,“出了什么事,中尉?”

“把这个该死的东西从我身上弄下来。”

士兵笑了起来。

“这不是玩笑,”富尔顿说,他的脸突然变得苍白了,“它在伤害我的脚!它——”

他开始尖叫了。士兵使劲地抓住了垫子。富尔顿倒在了地上,四处滚动,身体扭曲着,而且还在尖叫。

终于,士兵设法把垫子从他的脚上掀起了一角。

富尔顿的脚没有了,只有腿骨留下来,而且有一部份也已经被溶解了。

“现在我们知道了,”哈尔严肃地说,“那是一种有机生命体。”

莫里森司令转向特纳下士,“你在进入这座大楼时看见了两块垫子?”

“是的,指挥官,两块。我走上了——其中一块,随后就进来了。”

“你真走运,你踩对了垫子。”

“我们得小心了。”哈尔说,“我们得注意成对的东西,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得留意,这种有机物质会模仿它发现的物品,然后就像变色龙一样把自己伪装起来。”

“成对的。”莫里森嘀咕着说。她看着那两只插着花朵的花瓶,它们分别摆在桌子两端。“要区分它们真是太困难了。两条毛巾,两只花瓶,两把椅子。也许整整几排一模一样的东西都没有问题,只是除了其中的一个。”

“麻烦就在于此。在实验室里我没注意到任何异常的物品。另外的一台显微镜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那种东西恰到好处地与环境融合在了一起。”

莫里森从相同的花瓶那里收回了目光,“这些呢?也许有一只就是——就是所谓的那种东西。”

“有很多东西是成对的——原来就是一对:两只靴子,衣物,家具,我不曾注意到在我的房间里有多余的椅子或是仪器。想要确定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有时候——”

通信屏幕亮了,伍德副指挥官的面孔浮现出来,“斯特拉,又发生了一起伤亡事件。”

“这次是谁?”

“一名军官被溶解了,只剩下几粒纽扣和他的手枪——是多德斯中尉。”

“那就是三个了。”莫里森说。

“假如那是有机物,我们应该可以用某种方法摧毁它。”哈尔低声说,“我们已经开枪打了几只,很明显,我们已经打死了它们,它们可以被杀死!但是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我们已经摧毁了五六只,也许它们是无限可分的物质,某种原生质。”

“那么——”

“那么我们都在受它或者说它们的摆布。对于我们,它的确是致命的生命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发现这颗星球上其它的一切都是无害的——没有什么能同这种生命体竞争。当然,我们自己也有拟态生物:昆虫和植物,水星上有螺旋鼻涕虫,可是都没模拟得这么像。”

“但是它可以被杀死,你自己这么说的,也就意味着我们还有机会。”

“如果它能被发现的话。”哈尔扫视了一下房间,两件徒步旅行用的斗篷挂在门上。刚才那里有两件吗?

他不安地擦了擦额头,“我们得找到某种毒素或腐蚀剂,某种能把它们大量杀死的物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需要喷雾工具,这就是我们对付螺旋鼻涕虫的方法。”

指挥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身后。

哈尔转向她所凝视的东西,“什么?”

“我从没注意到在那边的角落里有两个公文包,以前那儿只有一个,我想。”她迷惑地摇摇头,“我们怎么能知道呢?这件事令我很不安。”

“你需要大醉一场。”

她笑了,“这是个办法,但是——”

“但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碰,根本没有办法区分。”她指了指挂在腰间的手枪,“我总是想使用它,朝每样东西都开上一枪。”

“不过是恐慌反应罢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在被消灭,一个接着一个。”

安格上尉通过耳机收到了紧急通知,他立即停止了工作,抱着收集的标本匆忙地回到圆柱状的车辆那里。

它停靠的地方比他记忆中的要近一些。他迷惑不解地停了下来。它就在那儿,闪亮的小型圆柱状车辆,它的轮胎坚实地压在柔软的泥土上,门也敞开着。

安格小心地抱着标本上了车。他打开后边的存储室,放下了怀里的标本,然后转身来到前面的驾驶室,坐在了控制装置前。

他转动了开关,可是引擎却没有启动,这很奇怪。他正试图弄明白,这时他注意到的某个东西令他大吃一惊。

在几百英尺远的树林里还有一辆桶状车,就像他所在的这辆一样,而且那里正是他记忆中停车的地方。当然,他已经上了这辆车。另有他人来寻找标本吧,这辆车属于他们。

安格起身要下车。

他旁边的门围住了它,椅子夹住了他的脑袋,仪表板变得柔软而又粘滑。他喘息着,有些透不过气。为了出去,他挣扎着、拍打着、翻滚着。他的四周都是一种湿滑的物质,一种冒着气泡的流质,温暖,如同肌肤一般。

“哗”,他的头部被覆盖住了,他的身体也被覆盖住了。柱状车辆变成了液体。他试图拉出他的手,可是却没有拉出来。

随后痛感袭来,他开始被溶解。突然他意识到这些液体是什么了。

酸,消化酸。他正处在一个胃里。

“不许看!”吉尔·托马斯喊道。

“为什么?”亨得里克斯下士笑着游向她,“我为什么不能看?”

“因为我要出来了。”

太阳照耀在湖泊上,水面波光粼粼,四周耸立着被苔藓覆盖的参天大树,它们如同巨大而又沉重的圆柱体,生长在开着花朵的藤蔓和灌木间。

吉尔爬上岸,抖掉了身上的水,又把粘在眼里的头发甩到脑后。树林里一片寂静,只有波浪拍打的声音。他们离部队的营地很远。

“我什么时候才能看?”亨得里克斯闭着眼睛,一圈又一圈地游着。

“很快。”吉尔走进树林,径直来到她放制服的地方。她可以感受到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赤裸的肩膀和手臂。她坐在草地上,捡起了上衣和护腿。

她拂掉了上衣上的树叶和几块树皮,把上衣罩在了头上。

亨得里克斯下士在水里耐心地等待着,他仍在绕圈。时间在流逝,却没有声音传来。他睁开了眼睛,但是没有看见吉尔。

“吉尔?”他叫道。

一片寂静。

“吉尔!”

没人回答。

亨得里克斯快速游向岸边,爬出了水面。他的制服被整齐地堆放在湖边,他一下子跳到它们旁边,握住了自己的手枪。

“吉尔!”

树林里很静,还是没有声音。他皱着眉头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尽管阳光很温暖,可是一股冰冷的恐惧感逐渐袭上心头。

“吉尔!”

仍然一片寂静。

莫里森司令很着急,“我们得逃出去,”她说,“我们不能等了。与它遭遇三十次就死了十个人,三分之一的死亡率实在太高了。”

哈尔放下工作,抬起头看了看,“不管怎样,我们已经知道要对付的是什么了。那是一种原生质,具有无限可分的能力。”他举起喷雾器,“我想这种物质会告诉我们有多少原生质存在于我们这里。”

“这里边是什么?”

“一种砷和氢的化合物,砷化氢。”

“你要用它做什么?”

他系好头盔,他的声音从莫里森的耳机里传了出来,“我要在整个实验室释放这种气体,我认为那里有很多原生质,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多。”

“为什么是实验室?”

“那里是所有样品和标本最初放置的地方,也是遭遇第一个原生质的地方。我想这些原生质是随着那些标本或者作为标本进来的,然后又渗透到大楼的其他地方。”

司令系好了自己的头盔,她的四名卫兵也采取了同样的举措。“砷化氢对人类是致命的吗?”

哈尔点点头,“我们必须小心。我们可以在这里做一次小范围的实验,规模虽小,但是会证明一切。”

他调整了一下头盔里的氧气流量。

“你的实验会证明什么?”她想要进一步了解。

“如果出现了什么现象,它会告诉我们原生质已经渗透到多大的范围内,我们会更确切地知道我们面临着什么。也许情况比我们所认识到的还严重。”

“你是什么意思?”她一边调整自己的氧气流量,一边问道。

“在蓝星的这支部队里有一百个人,就目前情况而言,可能会产生的最坏的结果是那些物质会把我们一个接一个地全都杀死。然而这算不上什么,随便哪一天都会失去几支百人规模的部队,这是登陆陌生星球的最初一批人必须承担的风险。总之,我们的牺牲相对而言是无关紧要的。”

“相对于什么而言?”

“假如它们无限可分,我们就得重新考虑离开这里的事情。待在这里的结果也许是一个接一个地被杀死,然而这比冒险把它们带回太阳系要强得多。”

她注视着哈尔,“这就是你想要的证明——证明它们是否无限可分?”

“我试图找出我们所面对的生物,是屈指可数,还是到处都是。”他朝整个实验室挥舞了一下手臂,“在这间屋子里也许有一半物品不是我们原来认为的物品……假如它们攻击我们,后果会很严重;假如它们不攻击我们,后果则会更严重。”

“更严重?”指挥官迷惑不解。

“它们的模仿完美至极,至少对非生物体的模仿是这样的。当它模仿显微镜时,我能通过它进行观测。它具有放大、调节和反射的功能,和正常显微镜并无二致。这是一种拟态生物,胜过我们曾想象过的任何生物。这种模仿能深入到物体的内部,构成被模仿物体的实际要素。”

“你的意思是它们中的一个可能会偷偷地和我们一起回到地球?以一块毛巾或者一台实验器材的形式?”她颤抖着说。

“我们设想它们是某种原生质,它们所具有的这种延展性表明它们是一种简单的原始生物——它们的繁殖是二分裂式的。假如真是如此,那么也许就没有办法限制它们的繁殖能力了。溶解的性质也令我觉得它们是低等的单细胞原生物。”

“你认为它们是智能生物吗?”

“我不知道,希望不是。”他举起喷雾器,“无论如何,这东西会告诉我们它们扩散的程度,而且会在某种程度上证实我的想法,即它们是比较原始的生物,通过简单的分裂进行繁殖——从我们的观点来看,这可能更糟。

“我们开始吧。”哈尔说。

他紧握喷雾器,手指扣着扳机,转遍这座实验室的各个角落。莫里森和四名士兵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没有动静。阳光通过窗户照射进来,然后又被培养皿和仪器反射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他又一次扣住了扳机。

“我什么也没看见。”莫里森说,“你确定你做过什么吗?”

“不要解开你们的头盔,砷化氢是无色的,它是致命的。而且也不要动。”

他们站在原地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有发生。然后——

“上帝呀!”莫里森惊叫道。

在实验室的远端,一个盛放载玻片的柜子突然颤抖起来,它软化、皱缩,然后瘫倒下去。它完全失去了形状——成了一团质地均匀的胶状物质,摊在桌面上。突然它从桌边流到了地上,一边流淌一边还在颤抖。

“看那里!”

一只本生灯融化了,然后又流到了一边。整个房间的物体都动了起来。一只巨大的玻璃曲颈瓶皱缩在一起,变成了一团粘乎乎的物质。还有架子上的试管和化学试剂……

“小心!”哈尔大叫着向后跨了一步。

一只大钟罩掉在了他面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啪嚓声。它确实只是由一个巨大的单细胞组成。哈尔可以勉强分辨出细胞核和细胞壁,以及悬浮在细胞质里的鼓溜溜的液泡。

移液管、架子、研钵,一切都在流动着,房间里一半的仪器都在动。它们几乎模仿了每一件可模仿的物品。每一台显微镜都有一个模仿者,还有每一支试管、广口瓶、罐子、烧瓶……

一名卫兵掏出枪,哈尔打掉了它。“不能开枪!砷化氢是易燃的。离开这里,我们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一切。”

他们迅速推开实验室的门,来到走廊里。哈尔在后面关上门,紧紧地上好门闩。

“那么,很严重吗?”莫里森问道。

“我们还有机会。砷化氢扰乱了它们,足够多的砷化氢甚至可以杀死它们,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而且如果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到处都喷上砷化氢,我们就不能使用枪支了。”

“假如我们离开这个星球呢?”

“我们不能冒险把它们带回太阳系。”

“如果我们留在这儿,就会一个接一个地被溶解、吸收。”莫里森提出抗议。

“我们可以把砷化氢带进来,或者带上其他可以致它们于死地的毒剂。然而,它在杀死那些原生质的同时也会毁掉这个星球上的大多数生命,不会剩下什么。”

“那么我们就得杀死所有的生命体!如果没有其他解决方式,我们就得烧光整个星球,即便是除了一个死寂的世界什么也剩不下。”

他们面面相觑。

“我要呼叫系统监视飞船。”莫里森说,“我要带部队离开这里——至少是还活着的每一个人,脱离危险。湖边那个可怜的女孩……”她颤抖起来,“所有人都离开这里之后,我们会想办法清理这个星球。”

“你敢冒险把它们之中的一个带回地球吗?”

“它们能模仿我们吗?它们能模仿活的生命体吗?高等生命体?”

哈尔考虑了一下,“显然不能,它们的模仿好像只限于非生命体。”

莫里森冷酷地一笑,“那我们就不带任何非生命材料回去。”

“可我们的衣服呢?它们能模仿腰带、手套、靴子——”

“我们不穿衣服,我们什么也不带就回去,我的意思是一样也不带。”

哈尔的嘴唇抽动了一下,“我明白了,”他沉思着,“这样也许管用。你能说服大家留下他们的所有物品吗?他们拥有的每一件物品?”

“如果这是性命攸关的,我可以命令他们这么做。”

“也许这是我们逃离这里的唯一机会。”

足够运走部队里还活着的成员的最近的巡逻舰离这里有两个小时的路程。

莫里森从视频通信屏幕上抬起头,“他们想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

“让我来说。”哈尔坐在了屏幕前。一个有着严肃面孔和金色头发的巡逻舰长在向他致意。“我是劳伦斯·哈尔少校,来自这支部队的研究分队。”

“丹尼尔·戴维斯舰长。”戴维斯舰长毫无表情地打量着他,“你们碰到某种麻烦了,少校?”

哈尔舔舔嘴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登船以后再作解释。”

“为什么?”

“舰长,你会认为我们像这件事本身一样疯狂。我们一登上飞船就会详细完整地讲述每一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我们将赤身裸体登上你的飞船。”

舰长的眉毛一挑,“赤身裸体?”

“是的。”

“我明白了。”但他显然没有明白。

“你们什么时候到达这儿?”

“大约两小时以后吧,我想。”

“现在我们的时间是13:00,你们会在15:00到这里?”

“大约是在那个时间。”舰长同意道。

“我们会等着你,别让你的任何一个手下出来。给我们打开一个气密过渡舱,我们将不带任何设备登船,只有我们自己,其他什么也不会携带。我们一登上飞船,你们就立即起飞。”

莫里森朝屏幕俯过身,“舰长,能不能——让你的人——”

“我们将通过智能设备控制登陆,”他使她宽下心来,“我的人都不会出现在甲板上,没人会看见你们。”

“谢谢。”她低声说。

“不客气。”戴维斯舰长行了个军礼,“那么我们将在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来接你们,司令。”

“把所有人都集合到着陆场上。”莫里森说,“我认为他们应该在这里脱去衣服,这样在场地上就不会有任何物体接触到飞船。”

哈尔看着她的脸,“为了活命这么做值得吗?”

弗雷德利中尉咬了咬嘴唇,“我不同意,我要留在这儿。”

“你必须得走。”

“可是少校——”

哈尔看了看他的手表,“现在是14:50,飞船随时会到达这里,脱下你们的衣服,到外面的飞船着陆场去吧。”

“我一点东西也不能带吗?”

“任何东西都不行,即使是你的手枪……在飞船上他们会给我们衣服的。来吧!你的性命取决于此,其他所有人也都会这么做的。”

弗雷德利脱下他的衬衫,“唉,我想我的样子傻极了。”

视频通信屏幕发出嘀的一声,一个尖利的电子声音发出了通知:“所有人立即离开大楼!所有人立即离开大楼并到着陆场集合!所有人立即离开大楼!所有人——”

“这么快?”哈尔跑到窗户旁,掀开了金属百叶窗,“我没听到飞船着陆的声音啊。”

在着陆场的中央停着一艘长长的灰色巡逻舰,陨石的撞击使船体产生了一些凹坑。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

一群赤身裸体的人已经在犹犹豫豫地穿过着陆场了,他们朝着巡逻舰走去,舰体正在明媚的阳光中闪耀着光芒。

“它就在那儿!”哈尔开始脱下衬衫,“我们走!”

“等等我!”

“快。”哈尔脱光了衣服。两个人跑进了走廊,赤身裸体的士兵们从身边飞奔而过。他们俩也沿着长长的走廊穿过了部队大楼朝门口跑去。他们跑下楼梯来到了外面的场地上。和煦的阳光照耀着他们的头顶。来自部队大楼的男女们都赤裸着身体,一声不响地涌向那艘飞船。

“多么壮观的场面啊!”一名军官说,“我们永远也不能忘掉这件事所带来的耻辱。”

“可是至少你还活着。”另一个说。

“劳伦斯!”

哈尔半转过身。

“请不要回头看,一直往前走,我会走在你后边。”

“感觉如何,斯特拉?”哈尔问。

“不同寻常啊。”

“这么做值得吗?”

“我认为值得。”

“你认为有人会相信我们吗?”

“我也说不准。”她说,“我开始怀疑我自己了。”

“不管怎样,我们会活着回去。”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哈尔抬头看了看在他们前方从飞船上伸下来的舷梯,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已经开始跑上金属斜面,进入飞船,他们正在穿过圆形气密过渡舱。

“劳伦斯——”

司令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特别的颤抖,“劳伦斯,我——”

“你怎么了?”

“我害怕。”

“害怕?”他停下了,“为什么?”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还在发颤。

人们从各个方向挤着他们。“忘了它吧,恐惧只是你小时候的记忆残余罢了。”他把脚踏在了梯子的底部,“我们上去。”

“我想回去!”她的声音里有一种恐慌,“我——”

哈尔笑了,“现在太晚了,斯特拉。”他握着扶手登上了梯子。在他周围的每一个方向,男人和女人正在拥挤着他俩前进。他们来到了过渡舱,“我们到了。”

哈尔前边的人消失在里面。

哈尔走进了飞船阴暗的内部,走进了他前面的寂静的黑暗之中。莫里森紧随其后。

15点整,丹尼尔·戴维斯舰长把他的飞船降落在场地中央,继电器砰地一响,滑动门打开了。控制室里,戴维斯和这艘飞船的其他军官围在巨大的控制台四周观察情况。

“该死,”过了一会儿,戴维斯舰长说,“他们在哪儿?”

军官们开始担心起来,“也许出了什么差错。”

“也许整件该死的事情就是一个玩笑。”

他们等啊等。

可是没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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